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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顺荣自问脾气挺好，可自打来了北京以后，他发现自家媳妇就变了，再不是家里那个贤良淑德的女人，她的一些观念总能将他气得跳脚。他深呼吸了一口气：”还小？他都十八了，你还想把他惯成什么样儿啊？你还真打算让他姐养他一辈子啊？”
“怎么说话呢？他现在还不晓事，等他懂事了自然就不会了。”
“我懒得跟你说。”
李顺荣蹬蹬几步，打算自己去叫儿子。哪知在经过钟文娟时却被她拉住了：“等等，你先给小霞打个电话去。别的不说，这个月的家用总得给了吧。五十块钱呢。”
李顺荣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媳妇，瞪大眼睛道：“你脑子里是不是只剩下钱了啊？小霞昨天说得还不够清楚吗？她没钱，你自己毁了她的工作，打得她住院，耳朵都差点废了。你出过一毛钱医药费吗？连饭都是别人给送的，你还好意思找她要钱？人刘家没去告你就不错了。”
“告什么告，我可是她亲妈。”
李顺荣焦躁地在屋里走了两圈：“我是缺你吃了，还是短你喝了啊，你要见天儿地想着吸闺女的血，我告诉你，再这样下去，你就给我滚回你娘家去。”
“回娘家？我犯什么错了？不就叫你打个电话吗？我看你是现在手里有钱了，心也野了，就想着踹了我换个大姑娘是不是？”
“你简直，简直不可理喻。”李顺荣觉得她已经没法儿沟通了，便道：“我懒得跟你扯这些，要找闺女儿拿钱你就自己去，我还不想连最后一个闺女儿也没了。还有，给我一百块钱，我要去买点肥料种子回来。”
春天到了，现在能种的菜可比冬天多多了，而且天暖了，喂鸡鸭喂兔子也比较容易，不用担心它们被冻死，如果合适的话，他还可以买些小鸡崽，小鸭崽回来。
叫上耀祖一起去，省得他天天呆在家里当二大爷，只想着靠别人养活。这哪里是一个男人该干的事儿，当初他十六岁娶媳妇，十八岁都扛起一个家了。
钟文娟的表情明显地虚了起来，左顾右盼半晌才道：“买什么种子要得了一百块啊？”
“这么多地呢，我还想养点家禽，你快去把钱给我，然后喊耀祖吃饭。等会他跟我一起上城，臭小子，见天儿的除了吃睡就是在外头耍子，大小伙子一个，还比不上小莲管用。”
“他还小呢？”
“小什么小，还能永远这德行不成？”他伸出了手：“别磨叽了，快把钱给我吧。”
钟文娟小声道：“没钱。”
李顺荣一愣，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来：“什么叫没钱？咱前几天不刚算了账嘛，除了给小莲的，手上都将近有五百块了，我说还给刚子，你不肯，非扣下了，怎么会连一百块都没有。”
他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，庄稼汉子，没几个人乐意去管钱的事。在村里，男人负责赚，女人负责安排钱怎么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。不过以前在家，钱是他妈管着的，到了北京后，钱自然就交给媳妇了。
可是再不管钱，前两天才算过的账，李顺荣就是再傻
也知道有问题了。
钟文娟被他看得心虚，声音越发小了下去：“就，就花了。”
“花了？快五百块钱呢，你说花了就花了？花哪儿了？“
“前两天，我妈给我打电话，说大外甥要娶媳妇缺点钱，我就把钱都借给他了。”
“借了多少？”
“四百八十块，不过还是不够，我这不就想着找小霞再拿一点嘛，但那死丫头油盐不进的，愣是一毛不拔。”
她这还不满上了。
李顺荣气得笑出了声儿：“哈，你把咱的家底掏空了去帮补你娘家，居然还好意思让小霞也跟着帮补？咱家现在到底还剩多少钱？”
“加上今早卖菜的钱，现在有四十一块。”钟文娟小声说道，末了也给自己辩解了几句：“我这不是想如果小霞只给咱五十块生活费，再加上咱每天卖菜的钱，那不也是够平时开支的嘛。”
“你前两天借的钱，但那时候小霞已经失业了，你难道就没想过她会没钱吗？”李顺荣的脸色沉沉的，越发不满起来。
“我哪儿知道她那么没用，老公的工资居然是婆婆在领的。”钟文娟的声音慢慢地又大了起来：“再说了，我这么多年没帮衬过娘家，大外甥结婚这么大的事，我再不帮忙，以后还怎么有脸回去见他们啊。”
“那也不用把家里的钱都借光吧，没钱了还想着找小霞要。拿女婿的钱去补贴你娘家，还打着是为了耀祖的名号，你可真好意思。”
“连亲弟弟她都不肯帮，哪里肯帮表弟啊？我算是看透这个女儿了。”
李顺荣盯着她，冷冷地道：“我也看透你了，以后家里卖菜的钱你别想再沾手。得亏那些年家里的钱都由妈把持着，不然就你这样的帮补法，咱家早连西北风都喝不上了。”
钟文娟闻言立刻尖叫起来：“你说啥？谁家不是女人管钱的，我不就借了点钱给我娘家兄弟嘛，你至于这么上纲上线的。要是让别人知道，我连我男人赚的钱都没得管，那我还有什么脸？”
“别人家的女人哪个会像你一样，家底都掏空了给娘家？”李顺荣甩开她的手，径自出了房门，可真是气死他了。
他就说这婆娘怎么跟疯了似的，就盯着小霞的钱不肯放，原来是想把钱寄回去补贴娘家兄弟。借就借吧，小舅子家有事需要借点钱支使，他现在手头毕竟比以前宽松了，肯定也会想办法帮忙。可哪有这样一声不吭地就把钱送走的。搞到现在连买种子都没钱，他还得拉下脸去跟侄女儿借。
钟文娟赶紧也跟了出来，见他往李小莲的房间走，连忙拉住他：“他爸，你干嘛？”
李顺荣粗声粗气地道：“拜你所赐，我现在连买种子的钱都没了，只能找侄女儿借。”
“找小莲借钱要还的啊，要不你给小霞打个电话吧。你跟她说说情况，她最心疼你了，肯定会想办法弄到钱的。”
李顺荣一把将她甩开：“利用女儿心疼我去逼她，我没你那么无耻。明天我就买火车票送你回老家，以后我按月
给你打生活费，别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。”
钟文娟如遭雷击，李顺荣则敲响了李小莲的房门。
李小莲叹了口气，只好拉开门。他们吵架的声音那么大，薄薄的两层门板哪里挡得住。这种话听了她很尴尬的啊，完全不知该怎么面对他们了。
可是再尴尬，她也得开门。
屋外的李顺荣脸黑成了包公，见到她后勉强挤出了个笑容道：“小莲啊，我和你二伯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。”
李小莲更尴尬了，点了点头，悄眯眯地看了钟文娟一眼。只见她双目都失去了神采，正彷徨不已地看着李顺荣，那可怜巴巴的模样，让她心里又叹了口气。
早知今日，何必当初呢。
李顺荣搓了搓手：“小莲，地慌不得，所以所以我想。”
李小莲哪里见得他这么为难，忙道：“二伯父放心，我明白的，我这就给你取钱去。”
“哎，回头卖菜的钱你就都收好了，等下个月分了账，伯父一准儿还给你。”李顺荣也松了口气，说实话，跟侄女儿开口借钱他也很不好意思的啊。
都是这败家娘们儿闹的。
接过李小莲递过来的钱，李顺荣又保证了一番下个月立马还钱，然后才去敲李耀祖的房门。大概他也听见他俩吵架了，所以李顺荣一叫就乖乖起了床，让他跟着一起去买种子肥料也没有异议。
钟文娟呆了半晌，小心翼翼地挪到李顺荣身边：“他爸，你不会把我送回去的吧？这里这么多事儿呢，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？”
李顺荣道：“没事儿，这不有耀祖呢吗，让他搭把手就是了。男人，以后要扛起一个家的，再这么浑下去怎么行？”
“我，我不想回去。我男人和孩子都在这里，回去有什么意思？儿子，你帮我劝劝你爸，妈知道错了，再说了，妈也是为了你好啊。“
李耀祖往嘴里塞了块荷包蛋：“得了吧，我都听着了。说什么是为了我，结果还不是为了表哥结婚嘛。那你直说就是了，干嘛非打着我的幌子跟我姐要钱。钱一分没拿到，倒是沾了一身的腥，我姐现在指不定怎么想我呢？”
他越想越觉得自己亏大发了。
李顺荣敲了他一烟锅：“怎么跟你妈说话呢？”
钟文娟哑口无言。
父子俩也不管她，只等李耀祖吃完饭便出了门。李小莲跟李霞亲近，但跟这个二伯母是没多少感情的，所以给她倒了杯水后，就以浇水为由跑菜地去了。
钟文娟怔愣地坐了良久，也没想到啥好法子，只得望眼欲穿地等着李顺荣回来。而此时的李顺荣正在教育儿子，两人坐的班车，身边都是北京人，用春城方言讲话，倒也不用担心被人家听见。
“儿子，对你妈做的这事儿你怎么看。”
“生气呗，真没想到她天天嘴上说着为我好，其实全是虚的。爸，她拿了多少钱给舅舅啊？”